父亲坟地往东许里,坐落着秦强的祖墓群。我与秦强同村、同龄、同届高校毕业。参加工作快十年了,秦强位居县糖业办主任,而我只是乡镇普通干部,无名小卒。自己私下常哀叹:俩人境况相同命不同。
秦强祖墓群规模宏大,气派超凡,实属当地罕见。整个墓群占地近一亩,周围栽种的松柏树郁郁葱葱,把墓地一层层环抱。拜台为梯级设置,宽阔平坦、错落有致、级级展平;大小坟墓都由花岗石环围,整齐划一;墓碑别致豪华,门楣以金黄色的琉璃瓦点缀,光彩夺目;坟墓后土造型独特,镶嵌着耀眼的风水球。 父亲的坟墓与之相比,逊色至极:所占地盘不足十平方米,用石头泥土垒成,墓碑也未曾安置。我曾多次欲注入资金,把父亲的坟墓装点打造,别让其落差悬殊,让人贻笑,但始终停留于狂想,勿予实施。父亲生前经常教诲我们生活节俭,弥留之际还不忘叮嘱:“丧葬必须从简……” “丧葬从简”,父亲生前遗嘱束缚着儿子的手脚,我虽然行动上遵从,但心里不免纠结:找块宝地,厚葬祖先,祈求祖先保佑,乃人间情理之事。秦主任所为让人羡慕,得人夸奖;而我却因此遭人鄙视、受人诽谤:枉为干部,不忠不孝,难怪蜗居小乡镇,没有出头日。为此,我心中委屈得难受。 源于这番矛盾心态,以往清明节给父亲上坟,我总是故意推迟,有意错开时间,避免碰上秦主任浩荡的扫墓大军,惧怕亲眼目睹那恢弘的场面。 村里许多人绘声绘色地议论、颂扬:秦强主任祖上几代单传,自己亦不例外,独生一宠儿,按理说家族人丁欠旺。好在他乐善处世,人脉关系好,各行各业均有自己交好的人,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呼!殊不见,清明这重特大节日,踊跃随行祭扫者近百人。众人以车代步,分乘形形色色的车辆,沿着宽阔的马路浩浩荡荡开赴山岭墓地。秦强祖墓群,祭拜的物品繁多,摆放的花圈层叠,焚烧的高香烟雾缭绕,燃放的炮声惊天动地…… 而通达秦强祖墓群那条宽阔的马路,延伸处为几十亩甘蔗地。这条路连同蔗地,种蔗的群众只不过多签了几回姓名,重复摁了几轮手印,证明自家山岭上种有甘蔗,便领到了政府发放的种蔗补助,大家从心里感激秦强主任。谁又能知道秦强主任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,倾注了多少心血? 又是一年清明节,家人虔诚为父扫墓,我意外发现,秦强主任祖墓群前,仅为三人焚香祭拜,分别为主任的父亲、妻子、儿子,压根看不到村民传扬那般热闹非凡的场景。我正疑惑不解,冷不防飘来女人哽咽的哭泣声,紧接着又传来男人绵长的悔怨声:“我作为父亲没有教好儿子,你做妻子没能管好丈夫,让他胡作非为,弄虚作假、愚弄群众,重复签名盖章,把几十亩甘蔗地谎报成几百亩,骗取国家种蔗及修运蔗路补助资金几百万元,建造豪华别墅,购买高档轿车,修筑通达祖坟的宽阔马路,如今入狱实属活该,哭还有什么用……” 眼前活生生的一幕让我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,心里变得从未有过的坦荡。自己谨遵父亲的叮嘱,一直保持勤俭朴素的作风,踏实做人,心中没有遗留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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